Kennedy Wong

寫給一些不再想做「香港人」的朋友…
Kennedy Wong
September 19, 2025
The English version is a rough translation of the original Chinese text, meant for English readers. Please excuse any wording that may sound a bit unusual.
我們活在一個充滿陌生人的社會,彼此之間存在許多差異。在社交媒體上,恐懼、憤怒、爭競、嫉恨、惱怒、結黨、紛爭等苦毒的情緒氾濫。
社交媒體追求的,是使用者瞬間的反應(Attention Economy 注意力經濟)。在這個場域裡,快樂、和平、關心 、慰問、互相理解等能讓人感受到彼此的人性,似乎逐漸消失。
不,其實我們依然能感受到彼此,只是前提往往是必須擁有一個共同敵人。2019 年的敵人似乎清晰,香港人是否只是「反抗的共同體」?2025 年,在尋找朋友的路上,我們又是否把曾經的同伴當成敵人,往死裡打?那些曾經是不可支持的「品牌」,又彷彿回到生活的日常。
是敵與是友,各自也沒法聚頭,位置變了各有隊友。(自黃偉文《最佳損友》)
我們又是否繼續依靠各種負面情緒的能量,來尋找新的共同性?
細心看看社交媒體,不難發現,恐懼、憎恨與苦毒,正在定義香港人。
這學期我教經典社會學理論,重讀馬克思和涂爾幹,雖然還沒讀到韋伯,已經有很多感慨。
馬克思說,在資本社會裡,資本家用金錢購買商品(Commodity),作為投資換取更多金錢。這就是所謂成功人士「財富自由」的感覺。
相對地,窮人只能不斷把自己的勞力出賣為「商品」,換取一點金錢,再拿這些錢購買更多日常需要的商品。這種感覺,就像是一場單純為了活著的生存遊戲。
那麼今天,在社交媒體的注意力經濟裡,誰是資本家?誰是勞動階層?當金錢與注意力直接掛鉤時,我們使用者的情緒反應就成了社交媒體的「貨幣」。這些不斷膨脹的負面情緒,推動我們進入一種「恐懼 → 尋找同溫層 → 更恐懼」的循環。
至於 content creator,不斷依靠現有的 followers 建立同溫層結構,把既有的注意力當成燃燒情緒的能量,繼而獲得更大的迴響與更多的注意力。這條吸引力法則又有誰可以抵抗?
曾經有一個媒體人,後來當了KOL。有朋友勸止他一些事,得到的回應是「但這樣做我可以賺到更多流量」。香港人社群,是否繼續存活在情緒漩渦的流量之中?
涂爾幹說,我們活在一個充滿多樣性的陌生人社群中,若大家能以「香港人」產生某種情感共鳴,大家會繼續如同宗教儀式一樣,去不斷practice這些儀式。
在社交媒體上的你來我往,變成情緒流量的熙來攘往,繼而每日在不需知道彼此是誰的狀況下,獲得彼此的情感連結。
偏偏,正因為我們以為大家都是「香港人」,反而使根本性的分歧一再被放大,變成一次又一次的爭執。
在比較現實的層面上,我三年前在台北飛地書店與破曉咖啡舉辦了兩場「不割席」的講座。當時我已經在想,「流散香港人」這個詞彷彿快要走到 盡頭。潮流過去之後,人們集體遺忘,也忘記了曾經付出過的人,甚至把這些人視為敵人,或當成與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。三年前如是,三年後如是。
因此,現實政治遊戲的最終結局往往如此:不要妄想有一個長久的社群,只能滿足於曾經短暫聚合的瞬間。其實,仍然在原地徘徊的,是那份抓住2019香港人不放的心魔。許多人早已 move on,去尋找新的盟友、新的生活方式、新的民族共榮、新的強人神像。那些自發性、無大台的「如水」策略,也只是被時代淘汰後留下的集體性遺物。漸漸變成那些新一代也感覺陌生和老土的「上一代」抗爭…
忘掉種過的花 重新的出發 放棄理想吧 別再看塵封的囍帖 你正在要搬家 築得起 人應該接受 都有日倒下 其實沒有一種安穩快樂 永遠也不差 (自黃偉文《囍帖街》)
這幾年我也學會安靜。不必再打那些不重要的戰役。有些人會追問香港人是否特別多群體爭執和問題… 有那種「華人DNA」。事實上並非如此,只是我們懷抱著太多幻想與神像,於是每天都在彼此之間經歷一場場宗教戰爭。
尋找自己的平靜,不要讓自己變成自己的陌生人,也許是一個小小的、可以掌控的小花園…好好打理。
「香港人」三個字說起來很輕,但揹起來其實很重。不要讓一個身份變成了自己的全部,找一些空間透透氣,或許會發現這只不過是一個人造的信仰。